小津海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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请找她约稿(不是

 

故事之前 落幕之后

#原创小段子

#想写的只是最后一句其实

#与实际存在的一切人物、故事、团体无关

雾气盖过粘了灰的镜面时,林矾有些走神,身后灶上金属水壶里未沸腾的水发出频率稳定的撞击壶壁声,滤去电台女主播语气轻快内容惊悚的晨间天气预报,留下过分躁动的电音背景乐回荡在这房中,尖锐且突兀。他挂起积留水汽过久以至于孕育出奇妙气味的毛巾,让眼睛重返鼻梁,冲着镜子甩动双手使水珠离去,手指扫过双颊与前额的碎发。他摆出了微笑,像员工手册要求的那样。他张嘴好像说了些什么,掌心紧贴平整的瓷砖台面,仿佛那里打从一开始就如此空荡。

 

早上十时,事务所。

 

进入行业第三年,渐渐开始理解学长学姐在三瓶酒后才会出现、屏蔽充满想象力的限制级词汇后什么都不剩的,“诉苦”。他拿起几本卷宗,一页一页地翻,“被告”“请求权”“虚假合同”“留置”,白纸上的黑字化作蠕虫在脑髓里钻孔、打洞、掏空建起鲜红的城堡,它们互相撕咬,扭下头颅,啃噬最后些许理智。林矾看看时钟,又看看半人高的档案,终于放弃做任何形式上的挣扎,他一头扎进茶水间,在壁橱的夹缝中摸索许久,接上饮水机电源,掏出茶叶罐,白色纸杯接到七分满,用手掌圈起的圆托起,水不烫,他啜一口,丢进几根茶叶,望着水面的波动,一时无语。

 

曾经的他不是这样,如今天这样半月未见的,难能可贵的,无云晴天里,他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约会,管它会不会影响本就少的可怜的奖金,而不是眼下这般,瑟缩在橱柜夹缝中,干瘪得像一条脱了水的老黄瓜。

 

他试着追忆青春活力,一时不知从何寻起。

搬进出租屋那天,是他扛起最后一个储物盒,喘着气冲上楼,扔进房门,环过恋人的臂膀,吻上因扬尘抿起的嘴唇,直到两个人都脚步不稳、脑袋昏沉,并非由于全心投入、技巧出众,只是体力劳动使他们累得腿软、氧气不足。和他柔软甜蜜的初吻差了十条街,有点干,不够软,味道微妙,估摸还粘了灰,却在他脑中生了根,盘踞着长出青苔,时不时撩动一番拉他沉入记忆,掉入溅起的涟漪甜的发腻,见底了只剩苦涩。

 

甩甩头,他需要回到工作了,没了爱情和梦想还有房贷和水电费不是么。“哥们你需要来点刺激的,明儿来两瓶白的睡一晚就全好了,信我的没错啊。”短信自带北京尘土味压缩包的朋友这样劝过他,回复是“哈哈我试试”外加一串表情包。林矾举杯灌下剩下的茶水,凉的,好在味道正常,和白开水没两样。他发出叹息,声音冲荡开来,没有回音,无人回应。

 

今年入冬后气温一直半死不活地瘫软在零度线上,上周终于像是无法承受重负般掉下冰点,难得的晴天一过,明日又是阴雨绵绵。想来罪魁祸首应是南下大团冷空气,前任的城市应早已经历。北方寒气的物理攻击并非他能忍受,大学四年约等于鼻炎发病史。林矾踏出律所,夜幕下自然冷气钻进领口一激灵,打断他脑中林林总总走马过,此处很少降雪,眼下他却产生了如此的预感。白色的,冰冷的,降下后细小六角冰晶转瞬挤成团,纷纷洒洒落一夜,次日聚成小小的雪块,这里草丛里窝藏了一团,那里石阶边积着小堆,孤零零的,东躲西藏,撑不过三日便化作一滩污水。

降雪很美,但并不是美好的回忆。

 

他走走停停,在城市正中穿行。红色,大片的红色连成一片,车后的,信号灯的,霓虹招牌的。他直视前方,远征的骑士那样,直到走出闹市中高楼的围捕,过了许久,抬头,如他所想,白色的、纯净的冰晶缓缓飘落,侵入这五光十色的城市上空。

 

雪铺满街道,他身边空荡荡。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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